聽著這些穆晴明退出了審訊室，突然很想抽根煙。

雖然她一直不抽煙，周正也不讓，但周正自己是個煙鬼，所以她現在想著能像周一樣抽根煙，或許還能吞雲吐霧解一些憂愁。

方玨問完話，走出來跟穆晴明說：“黃仙兒大概是自殺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知道？”

“黃仙兒上吊的那棵樹，應該有一個斷枝吧？”

方玨回想了用一下現場：“你怎麽知道？”

“我跟你說過我能看見吧？”兩人靠著墻面朝早晨的太陽曬著，陽光有些耀眼，穆晴明瞇著眼繼續說，“當晚應該還有個叫高鵬的人跟黃仙兒一起上吊，死亡逼近高鵬害怕了所以掙紮，算他命大，他吊在的那根樹枝斷了。”

這些都是通過黃仙兒的死亡夢境看到的，顯然她當時還沒斷氣。

“高鵬很害怕，最後丟下掛在樹上的黃仙兒自己跑了。”

當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，黃仙兒估計也害怕了的，不過她所選的樹枝很結實，她怎麽掙紮也掙不脫，就那麽看著說好與她殉情的高鵬遠去，她一個人死在相思樹上。

本來選相思樹，大概是圖個相思的念想吧，可最終，自掛東南枝啊。

方玨立刻命人去把高鵬找了過來，高鵬胡子邋遢哭著說：“仙兒父母嫌我窮，不讓我娶仙兒，我們只能選擇殉情，可是……我的樹枝斷了，我不知道為什麽我的樹枝斷了。”

他多希望是樹枝的錯。

方玨揉了揉額頭：“但你跑了不是嗎？”

“我害怕！”

方玨怒道：“那你有沒想過，當時的黃仙兒根本還沒有死，她是看著你逃跑的？”

高鵬頓時傻了眼，最後捂著頭大哭起來。

穆晴明沒有進場聽審訊，可在外頭聽到高鵬那似乎很撕心裂肺的哭聲時，她覺得，或許他很懊悔，但如果能重來他又會怎麽選擇呢？

愛情這東西，說深了，不過是深入身體。說淺，其實不過就跟眼眶那麽淺，輕易擋不住淚水。

但誰的愛情眼眶說了算啊？

所以，黃仙兒是六具屍體中的例外，她是真正的自殺身亡。

那剩下的五名死者，許氏是不是又是個意外？

穆晴明問方玨：“許氏的身份還是沒能確定嗎？”

“嗯，她身上沒留下什麽線索。”

“那孩子跟孩子的父親呢？”

“這些李州牧已經派人去查，不過還是沒得到結果。”

這時候李州牧剛好來到法道場，帶回來的消息是：

“許氏應該能拍出自殺，因為在發現她屍體的一天之前，也就是四天前，擺夜攤兒的還見她出來吃混沌，那晚她跟攤販高興地說，已經找到孩子的父親，說孩子的父親待她很好，給了她錢，讓她喜歡什麽自己買，可她就好這混沌的味道，所以出來吃幾口。”

這段話聽著有點不大自然。

但從字面上的意思可以看得出，許氏並沒有自殺的動機。

她始終沒說出孩子的父親是誰。

孩子的父親對她很好，給了她錢，但卻讓一個孕婦夜晚出來街邊吃東西，顯然孕婦的身份不是很正大光。

而夜攤老板也沒問出孩子的爹是何人，因為孕婦閉口不提。

所以衙門還是得先查出這位丈夫的是什麽人，最近的接生婆都接生了什麽孩子，哪家老爺又添新生兒。

不過落雁城那麽大，人口也不少，要查起這些瑣碎卻並不是那麽容易。

穆晴明跟在方玨在外頭待了一天，很多時候她都只是作為旁聽，還是稍顯疲憊，回到楚王府門口，頓時更加疲倦了。

她不想進這個大院。

衛榮將她護送回了海棠閣，還開口詢問：“娘娘可要去青樾殿？”

當然不去啊。

“今日去了停屍現場，一身汙穢的就不去了，代我跟楚王殿下問好。”

衛榮遲疑了片刻：“是。”

穆晴明剛進院子，一襲紅衣便從屋裏迎了出來：“貧妾宋致玉拜見王妃娘娘。”

什麽路子？

這新娘子來這裏不會要來發揮什麽宮心計的吧？

穆晴明嘴角一抽，看著眼前恭敬請安的人。

她挽著一個富貴髻，戴著鑲嵌紅寶石的鳳簪，發髻上的步搖隨著她拜禮的動作晃動。

她額前還墜著一條紅寶石吊墜，寶石落在她秀氣的眉心，使得兩道彎彎的黛眉更加好好，她還有著長長的眼睫，粉潤的面頰，嫣紅的嘴唇。

怎麽瞅著都是個美人。

穆晴明道：“免禮。”

她徐緩起身，胸部挺拔圓潤，細腰長腿，還是個格外妙曼的女子。

她對著穆晴明露出笑臉，嘴角一對淺淺的梨渦，看著十分甜美又貴氣。

見到穆晴明臉上的疤，她禮貌地避開視線，微微低著頭道：“貧妾不知娘娘回府，現在才來請安，還請娘娘見諒。”

這禮數讓人怪尷尬的：“哦，知道了，不用那麽客氣。”

宋致玉又笑著說：“之前不知黎溪是娘娘的陪嫁丫鬟，覺得討人喜歡也就要了去，如今想想著實失禮，現在講黎溪送回海棠閣，請娘娘恕妾身不知之罪。”

不是不知者無罪嗎？穆晴明覺得自己面部一直在抽筋：“那黎溪留下，你們出去吧。”

“是。”宋致玉又欠了欠身，從穆晴明身邊走過去時又低聲說了一句，“致玉也是秉承皇命，不是有意要來楚王府的，還請姐姐見諒。”

一直說見諒見諒，她要不見諒她怎麽地啊。

“行，我知道，你趕緊走。”

“是。”

宋致玉這才帶著四名隨行的丫鬟款款地走了。

才送走了人，黎溪又吸著鼻子準備給她行禮，穆晴明隔空一指：“給我收住了，再哭……你就去跟著別人好了。”

黎溪吸著鼻子靠過來：“娘娘……”

穆晴明避若蛇蠍跑進屋去。

瑾心在屋裏請安：“娘娘回來了，奴婢給您準備參湯。”

“謝謝。”穆晴明喝了參湯，“瑾心，劉掌事那邊應該挺忙的，現在黎溪回來了，我這裏也沒什麽事……”

“是，娘娘。”瑾心非常貼心地就退出了海棠閣。

穆晴明再命黎溪：“黎溪，去把閣樓收拾一下，天熱，我想睡樓上。”

這才春天根本不熱，但黎溪恭敬道：“奴婢命人在閣樓放一張床吧。”

“好。”

床就安置在靠近梧桐樹的那面窗戶，梧桐樹生長在後院，後院只有梧桐樹跟草地還有一個野生的湖泊，平日也就有些野鳥亂入，沒人進出，十分安靜。

因此閣樓與後院能暫時將她與外圍隔離起來，大概是一個人在壁水澗習慣了，穆晴明現在很喜歡安靜。

穆晴明側躺著看著新綠的梧桐樹恍惚睡了過去。

恍惚又夢到了那個早上，大雨剛下過的荷塘，她拉著攢著水珠的荷葉，荷葉傾斜水珠刺溜落入了池子內。

她並不想要這荷葉，而是想摘那一朵開得最好看的荷花，剛伸手要去摘，身後突然想起熟悉的聲音：“晴明在做什麽？”

她嚇得差點滑入湖中。

那個長著黑色紋路的手及時拉住了她。

還是那張很不好看的臉，那眼神如同荷葉上的水珠一樣柔和，他眼裏都是笑意將她扶起來：

“做了什麽虧心事，叫一聲能嚇成這樣？”

“誰做虧心事了？”穆晴明沒好氣推開他的手。

荀楚卻把她抓得穩穩當當的，不讓推開：“沒有？難道荷花不是為了摘給我的嗎？”

“當然不是！”

“當真不是？”

荀楚問著嘴角也卷起了笑意，分明很醜的人，可穆晴明感受到的是如同晨霧籠罩一樣的溫柔。

她這人果然吃軟不吃硬，也最是經不住荀楚對她好，他一放軟態度她就跟著毫無脾氣。

“對，我是想拿來送給你的。”

“我不要花。”荀楚望著她沒說下文。

但他眼中滿是答案，穆晴明卻還明知故問：“不要花你要什麽啊？”

“要晴明你。”

心裏的高興都呈現在臉上，忍著根本已經洩露無疑的笑容，她問：“怎麽要？”

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廢話對白，但她心裏確實跌宕起伏著歡喜與期待，這就是她與荀楚相處的感覺。

“這樣。”

荀楚將她擁入懷裏。

淡淡荷花與茶葉的香氣充滿了她的鼻息，那寬厚的胸膛分明以前也沒抱過幾次，可依然覺得，對，這就是她渴望已久的，荀楚的懷抱。

溫度，氣息，力道都是她懷念的。

當所有懷念一下被滿滿實現的感覺，就是荀楚給她的感覺。

沒有比這種溫暖更讓她心安的事情了。

“我想你。”穆晴明低聲說，“我很想你。”

感覺荀楚的手安撫拍著她的背：“我知道。”

“那你呢？想我不想？”

“想。”荀楚說。

“有多想？”愛情很相似，就是一遍一遍地確認被對方喜歡的心思。

荀楚的手按在她的背後，慢慢將她推入他的胸膛更溫暖更深沈的地方，低沈的嗓音在她耳畔呢喃：

“有一美人兮，見之不忘。一日不見兮，思之如狂。”

分明已經高興得想要掉眼淚，穆晴明還想挖掘他更多的喜歡：“太古板了聽不懂。”

“穆晴明，我想你，想得快瘋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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